画论——制造矛盾解决矛盾，乃中国画永恒的课题

◎叶显明

在中国画的艺术长河中，制造矛盾与解决矛盾贯穿始终，成为推动其发展、赋予其独特魅力的永恒课题。这种矛盾的对立统一，体现在构图、笔墨、色彩等多个方面，是中国画创作的核心密码，也是其艺术价值的关键所在，而“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”的笔法，更是为这一课题增添了丰富内涵。

从构图来看，中国画十分注重画面的虚实分布，这便是一组典型的矛盾关系。虚，代表着空灵、虚幻，常以留白来呈现；实，则是具体的物象描绘，如山石、树木、人物等。画家巧妙地安排虚实，让画面产生节奏与韵律。马远的《寒江独钓图》，整幅画中大面积留白，只在画面中心以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叶扁舟与垂钓的渔翁。留白之处，看似空无一物，却让人感受到江水的浩渺、寒意的弥漫，是虚的极致；而渔翁与小舟则是实的存在，成为画面的视觉焦点。这种虚实相生的构图，制造出一种强烈的对比，又在对比中达到和谐统一，不仅给观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，也展现出画家对自然与人生的深刻理解，营造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意境。

在笔墨运用上，“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”的笔法蕴含着诸多矛盾关系。“平”要求行笔时力量均匀，如“锥画沙”，线条平稳而有力，体现出一种沉稳、扎实的质感；“圆”则追求线条的圆润饱满，似“折钗股”，富有弹性与立体感，二者看似矛盾，实则相辅相成。画家在创作时，需根据画面需要，灵活运用这两种笔法，在平稳中求变化，在圆润中显力度。比如在描绘竹子的枝干时，用“平”笔勾勒出主干的挺拔，以“圆”笔表现出枝干的圆润与生机，使竹子形象更加生动、立体。

“留”笔讲究行笔过程中要留得住，不疾不徐，如屋漏痕般自然而有韵味；“重”笔强调下笔有力，力透纸背，给人以厚重之感。这两种笔法在矛盾中统一，共同塑造画面的质感与重量。黄宾虹画山水时，常用“留”笔表现山石的纹理，慢慢皴擦，使画面具有历史的厚重感；在描绘关键的轮廓或强调重点部位时，运用“重”笔，让画面主次分明，增强视觉冲击力。

“变”则是对前几种笔法的综合运用与突破，要求画家根据不同的描绘对象、画面氛围以及个人情感，灵活变化笔法。这种变化打破了固定的用笔模式，制造出新的矛盾与冲突，又在不断的调整中实现画面的和谐统一。写意画中，画家在描绘花卉时，用多变的笔法表现花瓣的形态与质感，有的地方用轻盈的“平”笔，有的地方用灵动的“圆”笔，有的地方用厚重的“重”笔，在变化中展现出花卉的娇艳与生命力。

色彩方面，中国画追求“随类赋彩”，但又不拘泥于客观事物的真实色彩，而是通过色彩的对比与调和来表达情感与意境。工笔画中，常以鲜艳的色彩平涂，注重色彩的纯净与鲜明，制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；而写意画则更倾向于用墨色代替色彩，以墨的浓淡变化来表现物象的丰富层次，追求一种淡雅、含蓄的美。在一幅描绘秋景的画中，画家可能会用朱砂等鲜艳色彩表现枫叶，与周围淡雅的墨色山水形成鲜明对比，这种冷暖色调、浓淡色彩的矛盾组合，既突出了秋天的热烈氛围，又不失中国画特有的宁静与雅致，使画面在色彩的碰撞中达到独特的艺术效果。

在中国画的发展历程中，不同时代的画家不断探索矛盾的制造与解决方式。从古代画家遵循传统范式，在相对稳定的矛盾关系中寻求突破，到近现代画家受西方艺术思潮影响，引入新的元素，拓展矛盾的表现形式。例如，林风眠将西方现代绘画的形式感与中国画的笔墨韵味相结合，在画面中制造出几何图形与自由笔触、强烈色彩与水墨晕染的矛盾冲突，又以独特的艺术语言将其融合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艺术风格，为中国画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。

制造矛盾解决矛盾是中国画创作的灵魂所在。“平、圆、留、重、变”的笔法作为重要的笔墨语言，在这一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。正是在这种不断的矛盾对立与统一中，中国画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，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，成为世界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。未来，中国画的发展仍将围绕这一永恒课题，不断探索、研究，创造出更加辉煌的艺术成就。

黄山居士叶显明

2020年1月5于寒香轩